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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5章 漸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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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5章 漸消

想到這裏,寶玉長嘆了一口氣,伸手拉住惜春的手,緊緊攥在掌心,嘆道:“我們原是一家子人,如何說起兩家話來?你放心,有我在一日,總能護你們一日的。”

惜春聞言,擡頭兩只眼看向他,但見寶玉面色溫柔,只燈火搖曳,依稀照出些明暗筋骨,竟有些不同往日的精神。

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呢?

她怔怔出了一回神,待回轉過來,瞧著這有些陌生的堂兄,卻漸漸有些心安,只伸手捉住他的手臂,暗啞的應了一聲:“恩。”

話到此處,也只餘一片寂寂。

兄妹兩個對面而坐,相對無言,卻有些說不清是喜是悲、是樂是悵的覆雜滋味。

此時外頭忽得一陣嬉笑,就有入畫笑著打起簾子,往裏頭回道:“姑娘,二姑娘、三姑娘來了呢。”

寶玉並惜春兩人忙起身相迎,寶玉又道:“你們笑什麽?”

入畫道:“三姑娘打趣了兩句,誰知正應景兒……”說著,她將先前的事粗略道來。

惜春一面聽,一面拿帕子匆匆拭了拭眼角,雖沒有興致,也故意做出被逗笑的模樣兒,只當笑出淚光來,權作遮掩。

寶玉卻是個樂天的,兼著有心寬慰惜春,便著意添了三分興致:“果然有趣兒。咱們一道說話去。”

一時過去,少不得說笑款談。

期間,倒是探春提了一句:“如今已是將將六月,二哥哥經義可都熟絡了?依著我看,熟讀經書自然要緊,將往年的題目,如今考官所喜,竟都要打聽明白,也是一等要緊的。”

寶玉笑道:“三妹妹細致,卻不知如今的人都是考場歷練出來的,哪裏還須打聽,早有了現成的書卷、條例,只消有心,竟是一索即得。鳳姐姐早使人買了許多,又著人去官府那邊,費了許多精神,倒讓我慚愧起來。”

探春點頭道:“如此就好。你也不須慚愧,安生考個好名頭來,就沒白費二嫂子這一番精神。”

如此說了一回,也就散了。

寶玉自踱步往瀟湘館去,探春遠遠瞧見了,伸手攬過一枝石榴花,撥弄兩下,沈沈得思量了半日,才有翠墨悄聲道:“姑娘,這裏日頭曬呢。要喜歡這石榴兒,等會使人剪一枝,拿回去頑也罷了。”

探春回神來,把手一松,見那花枝亂顫,粲粲然一片紅花碧葉,自有一片美景。且現今這些花木事體本是她做主早已分派各處,自己便須更謹慎,因道:“這石榴兒長在枝頭最好,何必剪去供在瓶裏,倒沒那趣兒。”

一時說,一時她就往秋爽齋去,誰知半路見著個小丫頭,慌裏慌張地差點兒撞了上來。

翠墨忙往前幾步,喝住了她:“怎麽回事!沒瞧見三姑娘在這裏?慌裏慌張得做個甚!”

那小丫頭忙跪了下來,巴巴地不敢作聲,探春冷眼瞧她雖低著頭,眼角卻直往暖香塢那裏轉去,又瞅著眼生,便知大約是東府那邊兒的。

兩府雖是極親厚,到底分屬兩家,她一個姑娘家,自也不好管那邊的。橫豎也是小事,她便兩句話打發了人,自慢慢往秋爽齋去。

這麽走了幾步路,她忽又想起先前過去時,惜春眼圈兒微紅,不覺腳步一頓,扭頭又往暖香塢那裏看去。

卻見一片紅香翠障,只露出些許墻垣檐角。

“姑娘……”翠墨又喚了一聲。

探春回過神來,心知有些事自己做不得主,又想著寶玉竟也在那裏,料想竟也開解了什麽,便抿了抿唇,緩緩吐出一口氣,回頭自到了秋爽齋。

只是經了先前一遭,她總覺得心裏有些突突的,倒有些坐臥不寧。

翠墨等不明緣故,卻又深知她素日的脾性,越發小心安靜,悄悄地沒個聲息。還是探春回神過來,瞅見這光景,才咳嗽了一聲,將旁人屏退,只單單留下翠墨侍書兩人,因問道:“這一向園子裏可有什麽事不曾?尤其是姨娘並環哥兒那兩處。”

兩人一怔,細想想後才搖頭:“沒聽見什麽。”

探春心下稍安,又道:“這幾日你們往各處走走,可有環哥兒什麽話沒有。另外,打發個小丫頭出去,或下晌或明兒,請嚴媽媽過來,就說我有事相請。”

兩人雖不知前情,卻猜出這是為了趙姨娘,也不敢說什麽,答應一聲,自去辦事不提。

此間種種,暫且不提,那邊引事的東府人等,倒是另一幅肚腸。

卻說尤氏聽了銀蝶回話,又細想素日尤三姐的脾性,不免心內微動,轉頭就尋了賈珍,將那一通話說與他聽,又道:“到了如今,我也不怕沒臉,橫豎再鬧下去,大家都是破罐子摔破!現下只問你一句,你究竟是個什麽章程?又要鬧成什麽模樣兒?”

那賈珍聽了,半晌沒話,好半日才道:“依著你看,又該如何?”

尤氏冷笑一聲,道:“我早前怎麽說的,如今也怎麽說!你要有心討個小的,她們也情願,我也犯不著攔下,橫豎一起沒臉!你若不情願,乘早尋一門好親,大家夥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,好歹撐住那張體面的皮。”

賈珍十分不舍,一時想起先前二姐花容雪膚,婉轉承應,一時又念著三姐尚未得手,更覺踟躕。

見他如此,尤氏心下冷笑,只淡淡道:“我那母親並二妹妹也還罷了,只三姐兒一個,卻不是好饒的。你且瞧著罷。”

說著,她也沒再理會賈珍,擡腳就往外頭去,自往靈堂吊唁跪經。

她這麽著,賈珍再想舊日尤三姐種種,倒添了些猶豫。畢竟是妻妹,雖是小門戶,也須有個體面。兼著那兩人又生得好模樣兒,他就更添了三分心軟。

臨到最後,賈珍到底打發了素日倚重的心腹人,且去瞧瞧。

誰知到了晚上,那心腹面脹紫紅,口角微破得回來。一見面,他就跪在地上磕了頭,慌裏慌張著道:

“大爺,了不得了!也不知什麽緣故,三姨娘當頭就給了小的幾巴掌,又罵又罰,差點將小的打成個爛羊頭!”

說到這裏,他往賈珍面上也斜了一眼,忙就垂下臉,添了幾句:“小的做奴婢的,也不敢還手,問三姨娘緣故,她卻只是罵,又說大爺並璉二爺騙了她們孤兒寡母,又賭咒發誓,說著拼著一起死,誰也別想好日子過……”

賈珍喝道:“胡說什麽!”

那人砰砰砰連磕了幾個響頭,連聲道:“小的無能,許是什麽話觸犯了三姨娘。可、可上頭那些話,都是三姨娘說的,還有許多不好聽的,小的也不敢回……大爺要是不信,只管再打發人去,小的跟了大爺幾十年,從不敢說謊的!”

賈珍不由頓住,這個心腹人,他確是信得過的,最是穩妥小心不過的,舊年秦氏一些個事,也是他經手,何況現今。

如此看來,自己倒真該舍一舍了。

總歸大家的體面要緊,再說,二姐他也是得了趣,放出去又怎麽著,真要有個心思,未必不能再回轉來。

這麽想了一通,他就道:“罷了。你去打聽打聽二姨娘前頭訂婚的事,回頭報我。”一甩袖走了,只往尤氏那裏鼓噪一回,三兩日,竟就將那婚約抹了,重又使人打探有甚個富戶人家,且要與二姐主張,定一門親事來。

這一通來回,自然有打發人問尤老娘,又將及二姐、三姐兩處。

那尤老娘無可無不可,只要人家體面富足,旁的舊事一概不問。三姐聽說後,卻立時去尋二姐,因道:“如今姐姐可信了我?”

二姐本來撐著,聽她這一句,不由珠淚漣漣,因道:“我原想著他是個好的……”

自來姊妹同心,三姐瞧她這樣,也不由傷心起來,伸手搭在二姐肩上,且將她攬了來,眼圈兒微紅:

“咱們是什麽人家?那又是什麽人家?我知道姐姐的心,原是不得已,想尋個安穩歸宿,有個終身指靠罷了。但他們豈是能指望的?不過仗著幾個錢,安心把我們姊妹當粉頭使罷了!

既如此,倒還是早早抽身退步,另尋一處為好。我先前也是破滿了摔破,將事砸開說破了。大家好也就好了,要是不好,咱們粉身碎骨,他們也別想一清二白!他們要個體面,必要選一處好人家,咱們再使人好好打聽,總還是不差的。”

姊妹兩人一番衷腸,且不細說。

賈珍原在守靈,左右無事,又著人仔細打聽,倒真尋得一處人家,姓張。

那本是個富戶,自有營生,裏頭的小兒子是個讀書的,雖還沒舉業,卻著實有些進益。自小定了一門親事,誰知那家女兒命薄,前一陣忽得亡故,他便有些郁郁,自家也病了一場。

他父母被唬得不輕,深覺那定親的女孩兒八字刑克,必要重定親事,沖一沖也是好的。現今旁的一概不論,只先問八字。

賈珍使人探問了張家小兒八字,又拿了二姐的,幾處合了一回,竟都說是極好的。兼著那富戶與他家本有些親戚情面,心下便成了七分。

果然,他只使人過去一提,那王家本就有心奉承的,再聽說這些話,自是滿意非常。也不管二姐父母緣薄,一意允諾,要不是賈家這裏還有白事,只怕立時換了庚帖,就此定下婚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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